摸著酒杯底,朋友說他想進神學院,正在準備某幾間神學院的筆試和面試。但他提及的名字中,卻沒有一間我向來甚為欣賞的神學院。於是我便好奇一問:你會考慮報考那間神學院嗎?
他說,我不考慮那一間神學院了,因為聽聞有人進了那間神學院後,信仰大受挑戰,由十分虔誠變得不信。他不想重蹈覆轍。
抱殘守缺的價值觀
這種說法其實十分反映不少華人教會的價值觀:屬靈屬世二分,「世界」要麼是我們要將之改變改造的「禾場」,要麼就是為我們帶來挑戰和污染的源頭 1。在這種價值觀下,教會於是只會竭力向「世界」單方面廣播教會自己的思想 2,而又同時竭力「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由於只需要單方面不斷重複廣播自己的信仰八股,又將自己保護在外在挑戰之外,教會某程度上不需要不斷反思自己的信仰,也不需要對信仰有理解 (understanding) 和融匯貫通:教會只須背負傳承一套自己也不求甚解的死規條和死教條 3,然後就可以「薪火相傳」下去。最後教會可能雖然的確做到「不要效法這個世界」,「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但卻只能將一套塵封已久而不求甚解的殘缺信仰一代代傳下去,無法「心意更新而變化」,在每一個新的時代重新思考我們的上帝和信仰,從而有血有肉地活在那位賜人生命的永活的主跟前。
這種不求甚解的死規條信仰的不足其實十分容易在挑戰和對話中被暴露出來,於是華人教會潛意識中總是害怕和不同的聲音持續對話,害怕我們的信仰會在思考下被改變,而「由十分虔誠變得不信」。最後我們只能將自己關在教會的四幅牆的溫室內,閉門造車,固步自封,而且還要洋洋得意,認為自己掌握了「屬靈」的真理,只是門外的人太過愚拙或心硬,所以不願悔改,「父啊,饒恕他們,因為他們所不信的,他們不曉得。」。
但這種將自己關在一個溫室不能受挑戰的信仰,其實只是一種「太陽出來,幼苗就被曬乾,又因為沒有根,就枯萎了」的信仰,那只是一種「只能吃奶不能吃乾糧」的膚淺的信仰。在我們沾沾自喜指責別人愚拙時,或許我們只是夫子自道。
見證上帝如何能逃避挑戰
聖經雖然教導我們不要盲目地效法這個世界,但卻從來沒有教導我們和世界割裂,將頭埋在沙土裏去逃避它。我們的信仰首先就教導我們,我們敬拜的上帝是萬有之主,祂不只是教會四幅牆內的主,祂也是不認識祂的「世界」之主,而我們的責任就是在這個不信的「世界」中藉見證彰顯祂的主權。
這種見證不是單向的拿著大聲公向群眾喊話,而是必須溝通,而溝通代表我們必須和不同的聲音互動和對話。因為若我們不能和世界溝通對話,這就等於我們的聲音並沒有被接收,而沒有被接收的聲音其實也就是缺席了的聲音。試問缺席的聲音又如何見證上帝呢?
在這些溝通中,我們必然會遇到挑戰,但我們並不能逃避這些挑戰,而是必須以我們宣稱的真理回應。教會的歷史告訴我們,教會從不怯於不同聲音對神學的挑戰,相反,我們甚至在這些挑戰中發展自己的核心教義。面對紛陳的聲音,教會從沒有將自己的門關上,然後只求每個星期回去唱唱歌玩玩遊戲切切蛋糕,然後為自己掌握真理沾沾自喜,或為門外的「罪人」哀傷一番。
今天的教會做到這一點嗎?
結語:神學院已經是一個很安全地接受挑戰的地方
臨別前我跟朋友說,其實神學院已經是一個可以很安全地接受挑戰的地方了:畢竟在那裏你有最好的同行者,你的掙扎或多或少也應該曾是其他同學或師兄姊的掙扎,而且就算有什麼同儕難解的疑難,背後仍然有學富五車的老師可以拆解你心中的疑難。而且在拆解這些疑難的過程中,我們對信仰和神學的理解也必然可以逐步加深,學習不再只能吃奶而不能吃乾糧。
若在這種環境下也害怕接受挑戰,那麼談何將來在牧會時面對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和聲音的挑戰呢?而若我們不能面對牧會時的挑戰時闡明基督的信仰,那麼牧會豈不只是像社工一般的作輔導、像行政主任辦活動 4和弄行政,或像表演者在講台上搞(可能不怎麼好笑的)笑麼?
這正是不少香港牧者的寫照。若是走這條路,那就真的是重蹈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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