紥根：神學教育的貧乏
所以問題回到最根本：為什麼今天教會未能宣講福音呢？
宣講福音的責任落在曾受神學訓練的教牧和信徒領袖身上，所以這裏問的就是神學教育的問題。香港有某些神學院對學術上的神學研究嗤之以鼻，認為只是神學教育的末節。系統神學、聖經神學和釋經等本應是核心的科目不但只是芸芸眾科之一，教授起來也完全不著重學生的理解、思辯以至舉一反三的能力。對這些神學院來說，聖經真理上的「知識」並不是最重要的，「實踐」／「牧會」或「建立生命」才是。
聽起來很屬靈。但沒有聽道（知識），又如何能行道（實踐／牧會）呢？我們又根據什麼建立生命呢？這到底的確是視「生命」比「知識」重要，還是以一些屬靈術語掩飾／包裝自己逃避嚴謹釋經和有條理地闡述自己的信仰的藉口？
當我最初得悉有神學院將只讀了一個學期的學生推出去做「實習神學生」時，我甚感訝異：試問一個只讀了一個學期的神學生，有什麼可以「實習」呢？他們學習了多少上帝的道可以讓他們「實習」宣講呢？
然後我被告知這些神學生主要學習如何在團契帶領週會或青少年／長者事工，而這樣的實習會在他們的課程不斷進行。我有一刻感到疑惑：我是不是問錯了關於社工或輔導課程的內容？然後我就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某些神學院引以為傲的「實踐」和「建立生命」；神學教育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宣講上帝的道，而是學習如何帶領週會和事工。神學院的確是「為教會訓練工人」。
當然我不否認傳道人要在教會帶領事工，但能夠進神學院的信徒絕不會是初信和缺乏事奉經驗的，為什麼我們需要將神學教育的一個重要部分用來訓練一些他們已經在教會學習的「技能」呢？若說事奉不可避免，我們是否也要在神學院辦些課程教導如何走路和吃飯呢（這應該比帶領週會更不可避免）？
這就有如醫學院不訓練醫生診症和做手術，卻花大量時間訓練醫生「和病人溝通」，這雖然重要，但畢竟並非醫生本職；這只是本末倒置。
試問這樣的神學院訓練出來的畢業生有多大的能耐反思及宣講福音？在神學院花了三年時間學習如何帶生日／遊戲週後，這樣的教牧有多少能力根據福音建立信徒的生命和回答他們信仰／神學上的疑問？他們又能否以福音宣講和時代相關的信息？答案已顯而易見。
最後結果除了「你們本該是教師了，卻仍需要別人再次教導你們神的聖言的基本道理。你們變得需要吃奶，而不是吃乾糧了」外，不可能是別的。
今天我們有不少帶生日／遊戲週一流的教牧，但卻不多能認真宣講真理的教牧。因為雖然經過三年神學訓練的洗禮，他們始終停留在基督道理的開端，未能辨別好壞。
我曾和弟兄姊妹討論這個問題，有弟兄姊妹說「這只是你和現今的神學院理念不同而已」。我當然知道彼此理念不同，但問題是誰是正確的呢？在此我只反問一句：今天香港的教會在宣講福音一環上可謂是病入膏肓了，難道我們還認為現在神學院的一套是沒有問題的嗎？
結論：讓教會先求諸己
這是我「離開教會」三部曲的最後一篇，容我在此作一個簡單的總結。牧者和信徒領袖經常問為什麼小羊不回教會，是不是他們太忙、受世界價值觀衝擊、不尊重傳統價值／追求刺激、重視權力名利、某種性格所致、持某種核心信念或有否宗教行為，甚至是否不夠事奉（參《前因》及《評論葉松茂對教會普查的意見》？但他們卻從來不會反躬自身，反省他們到底如何佈道，又為信徒提供怎樣的牧養。這不是消費主義式的要教會滿足信徒的所有的需求（這或許正正是如今教會不重真理宣講的原因），而是問教會有否肩負起其作為信徒屬靈領導 (spiritual leaders) 和宣講福音的職分。
當教會每個星期只是重複無可重複的信仰八股 (cliches)，不能根據福音宣講時代相關的信息 (message relevant to the time)，不能正確的釋經，不能回答信徒心中的信仰／神學問題，也就是說，當教會離開了福音，不再是世上的鹽和光時，信徒離開這樣的「教會」不是正常不過嗎？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富有創意、愛好想像、敏於學習、聰慧而有洞見」的信徒離開教會的比例甚多（尤以有年輕人為甚），因為他們最能接觸各樣資訊，思辯能力也最強，當他們能接觸到各樣教會外的資訊（不管對錯）每每比教會的資訊和他們的生命更相關時，他們對教會還有什麼留戀呢？
當教會以各種看似冠冕堂皇的藉口拒絕回應時代和信徒的疑問（例如似是而非的「政教分離」），那其實只是拱手將回答這些疑問的話語權交給世俗的權威；而世界確實有不少人等著做這個權威的位置。
當然我必須指出，教會本身問題叢生並不應成為信徒離開教會的藉口：所有的信徒互為肢體，「如果一個肢體受苦，所有肢體都一同受苦」（林前十二26），和上帝的復和 (reconciliation) 亦應代表 (entail) 我們和人的復和：首要的當然是教會。任何信徒都有責任幫助教會重回正軌。
但「應該」與否是一回事，「會否」如此是另一回事。當教會失去其宣講福音的獨特性時，實難深責信徒離開而尋找另外的滿足：即使那些並不能真的滿足他們生命真正的需要。
執筆時想起去年十二月左右教宗方濟各狠批主教團的腐敗令教會問題叢生。這令我不禁感歎：我們的教牧和信徒領袖能否學習天主教，在教會出現問題時先求諸己，而非先諉過於信徒呢？
當信徒沒有被教會留住時，請不要將責任放在信徒身上，甚至聲稱是什麼撒旦攻擊云云。牧者和信徒領袖應反省：萬有之主平天下的福音，在我們的手中為什麼竟然不比做 gym、進修、做運動、去旅行吸引？我們真的有宣講上帝的道嗎？我們不要一下子跳到結論，是人們厭棄福音，他們厭棄的，或許只是沒有，甚至已不能宣講福音的教會而已。
圖：網上圖片（開放版權）
（歡迎轉載，但請註明出處）
離開教會系列：
3. 有的落在泥土不多的石地上：福音派華人教會的佈道工作反思（上）
4. 有的落在泥土不多的石地上：福音派華人教會的佈道工作反思（中）
5. 有的落在泥土不多的石地上：福音派華人教會的佈道工作反思（下）
6. 你們中間誰有一百隻羊失去一隻：福音派華人教會牧養的反思（上）
7. 你們中間誰有一百隻羊失去一隻：福音派華人教會牧養的反思（中）
8. 你們中間誰有一百隻羊失去一隻：福音派華人教會牧養的反思（下）
謝謝作者的文章，作為一個對現今教會失望的信徒，一口氣拜讀完閣下的文章後，感到獲益良多，更覺自己應該在聖經及歷史上多多學習，了解真理。
想在此發表一些個人觀感：首先，現今教會為何令人失望，我覺得是缺乏了思辯的空間，也對信徒對信仰的質問表示非常避忌。我一直以為真理的了解，是通過辯證來考驗總結的，但現今教會對辯證一事都避而不談，甚至我個人經歷，教牧只會叫人多祈禱，多讀神的話語，但對聖經的解釋和信徒的質詢卻不了了之。
最恐怖的是，很多所謂主內的姊妹對辯論非常抗拒，經常用「我唔想咁樣去查經，我唔想聽咁多理論」去搪塞提出辯論質疑的弟兄。結果教牧為了遷就這些信徒，團契變成了膚淺的聯誼分享派對，福音變成了幸福音。不夠知識去辯論的信徒，就用「多祈禱」去搪塞別人，卻缺乏對自己的反省。我甚至有時認為，是否他們信仰知識不足，才這樣害怕參與討論。
我很羡慕初期教會的信徒，他們也是透過解經，到猶太會堂去辯論來傳講福音。容我冒犯，我覺得因為初期信徒「有料到」，有信心去和猶太教師辯論，也有信心回應公眾的質詢，這才是福音「大能」之處。現今教會對質詢回避的態度，令未信之人以至信徒，都予人「無料到」的感覺，結果教會只是一個讓人圍爐取暖的地方，經不起質詢的福音，無「大能」可言。
我對教會的失望，因為我覺得教會再也提供不到信徒所需要的養分，甚至只容納循規蹈矩「聽教聽話」的平信徒。如果信徒不依程序「生長」，或者有疑問，他們甚至解決不到問題下，將你「拔出」，或是不停用「多祈禱、多讀經、多返教會」來洗腦，試問我覺得教會「無料到」，為何我還要多返？
我認為神的話語本是生動的，生活化的，但在教會手中變成法利賽人的規條，甚至排斥想思辯信仰的信徒。也許我是一個對辯論很執著的人，也很喜歡胡思亂想，但聖經不是說「畫夜思想，這人便為有福」嗎？
我期望能閱讀你更多的文章，或是返教會研究一下聖經，謝謝﹗
Hi George,
不必客氣，也是在主內互相切磋討論而已。
誠然，正如我在文章中指出，今天的華人教會有很多的不足之處，至於是否因為他們「無料到」，我不想過分猜度。
我撰寫本文的目的不是為了給信徒一個指責教牧的機會：相反是希望能互相砥勵反省，令神的福音能更好的傳揚。
不過因為有一些教牧或信徒領袖只顧指責信徒（不論有心或無意），我才集中討論教會的問題，但調轉來看，若我們拿著放大鏡檢視我們自己的信仰，可能我們會找到更多不足之處，梁木與刺的比喻，不敢有時忘記。
正如我在正文所說：「教會本身問題叢生並不應成為信徒離開教會的藉口：所有的信徒互為肢體，「如果一個肢體受苦，所有肢體都一同受苦」（林前十二26），和上帝的復和 (reconciliation) 亦應代表 (entail) 我們和人的復和：首要的當然是教會。任何信徒都有責任幫助教會重回正軌。」
期待你有一天終能在教會找到一班志同道合的弟兄姊妹互相在神的道上切磋成長！
主內
端木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