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士到達墳場門口的時候,在辦事處門口等的士離開兩人面露笑容,黃雨的日子,想有的士到這種地方也很難。

辦事處內坐著是長生店的人,我們叫他靚仔。他不過二十來歲,人生已經充滿經歷,又在長生店打滾多年,一直是老闆最信賴的人。老闆並非他的父親或親屬,就不過是好友的爸爸,但長生店這種冷門的工作,兒子不做就讓有關連的人來做,這是行頭生態。

我們常說靚仔成長太快,畢竟二十來歲就進入殯儀行業,不光看透生死,也有點老氣橫秋。即便如此,他對每個曾活過的生命都予以最基本又最大的尊重。假如逝者是無人無物的長者,他會趁護老院職員將東西打包前收拾逝者遺物,手錶也好,照片也好,他總好好收藏,等待骨灰上位的一天,放在安放骨灰位的小格子內。

那天我們陪伴家屬給逝者撒灰,靚仔從辦事處提著灑灰器準備前往灑灰器到紀念花園。雨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我們就在有蓋的地方等候。灑灰器是個金屬器皿,底部有些小洞,只要小捏手把一下,灰就會散落。靚仔提著灑灰器,覺得灑灰器怎麼有點重,捏一下手把,竟有灰從器皿灑下……溼漉漉的黑色地板,雨水又沖不走,曾經活過的生命更顯淒涼。

靚仔話有無搞錯啊,灑不清的? 我問,職員不會每次撒灰後清理一下灑灰器嗎? 靚仔說,當然不會。

我看著那一陀骨灰,安安靜靜的。骨灰誰屬,我們不知道,我開始幻想那些骨灰可能屬於逝者的手,或男或女,也曾經為生命打拼,為自己撫平傷口,為別人付出,可能為自己鑄下錯誤,但也用雙手去補救,可能為別人帶來愛,也曾經被愛…….但如今,身體化成灰,有部分被遺忘後,又被陌生人提起。

基督徒如我看得再開,對著此情此景,心裡還是有點戚戚然。上帝用塵土造成人形,再從鼻孔吹氣,那人就成為有生命的活人。沒有上帝吹氣,我們都是塵土的個體。但活過的生命呢? 也許塵歸塵,土歸土,也許人不在情常在,但生命到最後一刻也值得被留意吧? 地上的那一陀灰,他或她可能只屬於世界上渺小的一部分,套Terrie’s A Lamb的一句口頭禪: 人嚟架。曾經盛載生命的身體,竟在別人的手中被遺忘,流走,甚至落在最後會被掃走的境地。生命,徹頭徹尾都需要被尊重,就連肉體最後的一點灰,也能留給世界一些啟示。

靚仔捏了一下後不敢再按,雨下得更大了,我們還是決定走到紀念花園。來自石廠的小伙子側頭夾著傘桿,在紀念碑仔細用玻璃膠黏逝者墓碑。至於靚仔,則頂著便利店的笨重長傘,先將灑灰器內剩餘的骨灰灑乾灑淨,再進行下一位逝者的撒灰儀式。

在黑色地板上跟雨水混和的骨灰,我只能悄然的跟它說聲再見。

記黃雨撒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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