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大兒子在家中的迷失和流浪,絕不比小兒子少。為什麼我說大兒子在家中也是流浪和迷失呢?
這要看浪子的定義。我給予浪子的定義是那個不承認父親,主動破壞父子關係的行動。所以無論是要求分家產離家遠遊的小兒子,還是像在家中做奴僕的大兒子,都是浪子。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說得太誇張,畢竟大兒子也盡忠職守的守他父親的命令(「[我]從來沒有違背過你的命」,父親沒有否認這一點),但這只代表他是一個盡忠職守的奴僕,並不代表他是兒子。
在小兒子的故事中可以注意到,「家」中其實除了父親和兒子外,還有第三種角色,雇工:小兒子最初從異地回家,是要父親「就讓我作你的一個雇工吧」(十九節):可見在家的也不一定是兒子,就算「有充足的糧食」(十七節),也可以是雇工。
然後我們在大兒子和父親的對答中留意到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 大兒子從沒有稱呼父親為父親,在他對父親的投訴中,一律都只是「你」。這對比父親給他的答覆,一劈頭第一句就是:「兒啊」(三十一節)。
或許更令我們訝異的對比是小兒子給父親的稱呼:無論是在他要求分家產離開時(十二節)、他流落異鄉顧影自憐想起父親時(十七節)、練習見到父親時的對白時(十八節),直至最後真正見到父親時的對話(二十一節),我們也看到他由叛逆到回轉,都恰當地稱呼父親為「父親」。甚至在他的思想和對答中,也恰當地自稱「兒子」(十九節、二十一節)。
- 大兒子也從沒有稱呼小兒子為他的兄弟:這個回家的不是他自己的兄弟,而是「你這個兒子」(三十節)。相反父親的回答中的用詞卻是:「你這個兄弟是死而復活⋯⋯」(三十二節)。他和小兒子的兄弟關係是建基於他們和父親的關係而來的:因為他們都是父親的兒子,所以他們才是兄弟。如果大兒子不承認小兒子是他的兄弟,那麼只有兩個可能性:他自己或小兒子不是父親的兒子,但我們從大兒子對小兒子的稱呼中 (「你這個兒子」) 我們某程度上看到他沒有否認小兒子是父親兒子的身份,那麼,惟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自己間接地否認了自己兒子的地位了。
- 更令我們訝異的是,連僕人對角色的稱謂也恰當地以各人的家庭關係角色稱謂:當他通知大兒子小兒子歸家的消息時他說:「你兄弟來了」和「你父親……」(二十七節)。
另外,我們也可以從大兒子對父親歡迎小兒子的宴會的反應看到,他其實也沒有當父親是父親:在當時的習俗,故意沒有原因不出席父親的宴會,是直接挑戰其權威,其嚴重程度不下於小兒子要求分配家產,然後離家出走。
當然,「兒子」的定義可以有兩種理解 (two levels of understanding):一者客觀,一者主觀 1。我們現在討論的只是大兒子在主觀上如何給自己定位 (subjective positioning of himself)。畢竟,就算小兒子選擇離家出走,這也改變不了在生物學上 (biologically) 他是父親兒子的事實。所改變了的只是他自己的主觀定位:透過他的言行,他已不將自己當成是父親的兒子了,這裏大兒子也相仿。
大兒子的順從變成了一個重擔。他沒有離家,但他一樣過著一個不自由的、迷失的生活。在不承認父親的同時,我們也喪失了做兒子的榮耀,只能流浪。或是流浪在異地吃豬的豆莢,或是在家中流浪,在家人像奴僕一樣工作,然後期望父親支薪給我們:「你並沒給我一隻山羊羔,叫我和朋友一同快樂。」(二十九節)。
這是何等的荒謬:富甲一方的一個富翁的兒子竟然為沒有一隻山羊羔而投訴,為著自己的服事沒有得到報酬而不滿,為著父親給小兒子宰了一些肥牛犢而嫉妒。這和父親的設想「我一切所有都是你的」(三十一節),是相距何等的遠。
而更荒謬的是,今天這個想法也在我們中間出現:榮耀的主的兒子竟然去斤斤計較自己的善行和「事奉」有沒有相應的報酬,或嫉妒為什麼有人沒有做什麼就有好回報。這是一種比較,覺得既然我一分耕耘了,也應該有一分收穫。
「你並沒有給我一隻山羊羔,叫我和朋友一同快樂。」
「我一切所有都是你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比較呢?容我下文分解。
(待續)
(歡迎網上轉載)
- 而就算是主觀,也可以分為 (1) 父親 或 (2) 兒子的主觀思想,前者會在下文提及,這裏只討論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