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並非抽水,而是一個真實的問題。
台北八仙粉塵爆事件發生近一周,互聯網上出現一個又一個青春的臉孔,一個又一個的集氣專頁,盼大家一句加油能為傷者帶來更多生氣。而香港呢,一個親身到赴當地進行家屬情緒支援的團隊,因為一個家屬的留言,再次激起千重浪,惹來多方的質疑,出現多個似是而非的黑材料,也反映香港社會多種的不信任,讓一個簡單的問候變得不再單純,更講求慰問者的資格。
有關張先生的黑材料,筆者無意深究。關於當年八仙嶺的慘劇,既然死因庭判決書也表明無法確定誰引致山火 (詳見蘋果日報報導) ,我想事件中的各人也從人生的際遇中經歷種種,無論是正面或負面的,都無可指責,各人也一一承擔。
筆者更在意的是張先生對傷者的安慰。張先生曾在7月1日在Facebook上面寫到:
有見及一些朋友留言表示擔心臉部受傷的過來人探訪燒傷病人,會引起傷者不安,甚至會為他們造成嚴重打擊,為傷者的情緒著想,而善意地建議我們別去探望他們。
我對於以上看法表十分憂慮,以此邏輯推論下去,我或許不能再到小兒就讀的幼稚園接送上下課,甚至是出席家長活動了,因為我的樣子或會嚇怕學校的小孩子,是嗎?
的確同為燒傷者,我們就是清楚毀容的打擊有多大,所以才會向他們提供支援。至於他們會否有「我也將會變成這樣。」的想法,其實重點不是我們,而是一塊誠實的鏡子,鏡子的倒影已經是最清楚的事實了。
我深信張先生決定以親自遠赴的方式是經過深思熟慮,既然認為自己是一面誠實的鏡子,相信張先生也明白正向思考對深陷情緒困擾的傷者或家屬支援有限,才決定以最真實的面容作為輔導或支援的媒介。然而網友提到張先生親自到訪可能會引起傷者更多不安,我想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張先生對網友的推斷似乎也過份憂慮。更值得我們反思的,除了給傷者家屬窺探最真實的情況是否合宜外,是我們安慰的技巧是旨在解決對方的情緒,還是讓對方更了解事實的狀況。
說起安慰者的角色,我想大家在教會待上好一陣子已略有體會,而 Terrie’s a Lamb 的 <與哀哭者同行> 已說明基督徒安慰別人的通病,不再詳談,因此安慰別人的角色並不規範於有否受過專業訓練,是否同類事件中的過來人,是否伶牙俐齒,而是你是否具備同理心,讓對方感受同行的可貴,這樣的技巧幾乎是每個凡夫俗子都能做到,並不存在「憑甚麼資格」的疑問。
心理學家John Gottman曾提到同理心跟同情心的分別,當我們安慰別人的時候,當然想廢盡唇舌讓別人好過一些,但我們往往忽略自己是消除別人的情緒(emotion dismissing)還是情緒指導(emotion coaching)。生於華人社會,我們最常從父母得到的指令是「不准哭」,「人家不想這樣」,「我可以,你也可以」等轉移情緒的字眼,久而久之,當我們處理別人情緒時,可能只得一句「加油」,甚至白目如馬總統所說「你當時是穿短褲嗎?」,讓傷者與其感受失去連結,非但沒有轉移視線,更為對方帶來更多自責。而情緒指導則更能幫助對方明白當下感受的原由,當中包含同理心,以協助對方找出情緒的源頭,在對方更了解自己後,與對方一同找出現實的境況與日後面對的方法。當然對方的意願是安慰者首要注意,讓對方選擇與誰傾訴,說些甚麼,或適時讓對方安靜……沉默,也是一種陪伴。
香港社會大眾對張先生的舉措反應兩極,似乎模糊情緒支援的焦點。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致以慰問,支援或陪伴,出發點都是好的,當中只有恰當或不恰當,並不存在夠不夠資格。當然,安慰者總是能在每次情緒支援中更反省自己的內在,窺探自己經歷危難後是否更坦誠接受,明白自己的處境,讓自己更強韌面對社會中越變複雜的情緒,避免讓別人在反映情緒的鏡子中,只看見為了滿足自己的水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