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刊於《禮賢季刊》2015 年 12 月號「世代交替」)

訪問:La Petite Soeur,平心  整理:La Petite Soeur

教友子弟自小跟隨家人參與教會聚會,在教會中成長。他們參與教會的年資非淺,熟悉其所屬堂會,會眾也因為他們的家人而認識他們。本文將透過訪問三位來自不同宗派及堂會的教友子弟(A 姊妹、B 弟兄、C 弟兄)之成長經歷探討他們建立自己獨立身分的過程及他們的信仰體驗。

本文粗略定義「教友子弟」為「從小與父母或家中長輩於同一堂會聚會之信徒」。

成長之路

A姊妹於訪問中自命不算「典型」教友子弟,因其教會生活始於跟隨當年小學同學參與教會聚會,不久後其父母亦隨之一同上教會,而非「由家人帶返教會的那種教友子弟」。A 姊妹在教會中度過高小及中學時代,直至高中家人送她出國留學,碩士畢業後回流返港求職,重新投入母會聚會、參與事奉。

童年時代的 A 姊妹接受導師灌輸基本的信仰概念及對聖經的認識,但是隨著踏入少女時代,漸漸感到教會生活流於表面,同時眼見同輩逐漸離開教會,甚至離開信仰。縱然如此,A 姊妹並沒有放棄從小領受的信仰。她的信仰轉捩點始於中四升上高中的主日學,當時導師帶領深入查經,特別帶領「以教外人的角度」看經文,挑戰各人反思信仰,自始靈命日深,對信仰日趨肯定。

A 姊妹會考後出國留學數載,期間仍然有穩定參與當地教會聚會,萌生受洗念頭,但是堅持畢業後回流到母會申請受洗、參與詩班事奉,因認定母會才是屬靈的家。

B 弟兄父母信主多年,母親曾任職教會行政工作。父母亦曾為前教會於港島東區開荒。後來一家於B弟兄四歲時舉家遷往現教會聚會,自此 B 弟兄接受教會的系統性栽培,於教會結識一群一起成長之同輩。少年時代的B弟兄逐漸思考信仰於自己的意義,最後肯定所信,中二決志,中五起開始參與事奉。會考後成績不足以原校升讀中六,徬徨之際感受到導師與肢體的愛,重尋上帝,中六決定受洗。大學時期他選擇將時間投放於教會大專團契,面臨升團時更毅然決定留下支援團契所承擔的事工。

B 弟兄大學時期有感本科非他想發展的方向,於是加入宗派總會任職事工幹事,逐漸認定其負擔在服侍青少年,希望投身教育行業。經過多年努力,終於完成師訓課程,執起教鞭。B 弟兄在總會的工作期間令他為所屬教會會眾所認識、建立自己的人脈和身分。

C 弟兄未出娘胎已經隨家人參加教會,接受嬰兒洗禮,在教會成長,對崇拜、主日學等等各式聚會毫不陌生。家中信仰氣氛濃厚,定期有家庭崇拜,父母著力教導聖經的價值觀。

高小初中開始尋索信仰對自身的意義,中學時期參與學福團契及聯校團契的活動,C 弟兄形容來自學福團契、聯校團契的信仰思考十分破格,推動他深度反思,後來漸漸肯定所信,繼而行堅信禮公開宣認信仰。

C 弟兄自小立志成為社工,大學順利入讀社工系。自大三起,祖父母及父親相繼確診惡疾,最後不治。自此一家面對生命的嚴冬,幸得教會肢體支持,逐漸走出陰霾。期間 C 弟兄雖有感與上帝角力,及後仍然認定上帝與其一家同行。

C 弟兄父親一直在教會忠心服侍,是故C弟兄於父親病逝後萌起接棒念頭,接受教會邀請,參選執事。及後他逐漸思考全職事奉,辭任社工,在宗派全職工作一段時間後開始全時間神學裝備。

事奉之路

A 姊妹的事奉之路始自她學成回流。她單純地想以詩歌讚美神,考慮練習時間、條件、群體氣質等各樣適合,就加入其中一個教會詩班,感到在此崗位事奉很喜樂。

A 姊妹在海外受訓成為設計師,故教會不時邀請她為刊物排版、設計活動海報,作品為弟兄姊妹接納。A 姊妹形容教會十分尊重她在教會參與的設計服侍,從不干涉她如何執行,亦從沒有視她的設計事奉為理所當然。

B 弟兄自少年時代開始參與教會事奉,起初在導師邀請之下參與及學習,接觸過不少性質不同、或長或短的服侍,隨著成長逐漸摸索到事奉的方向和適合的崗位。他回憶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如初中時首次踏上主禮堂分享見證、中五時首次往短宣與肢體合作等等。說到為他帶來不少成長的事奉,相信就是高中時代的崗位性事奉如組長、團契職員等;此後陸續有青少年導師、團契職員等等的事奉。

B 弟兄父母在他高中時正式將會籍轉往現教會後,隨即投入教會的事奉。B 弟兄之父起初擔任崇拜司事長及令會籌委,及後當選執事;B弟兄一直從旁觀察,視父母為事奉的榜樣。他形容自己雖然在學時開始接觸影音控制,後來他的服侍逐漸獲得肯定,因而接獲不少事工邀請他支援,教會更邀請他參與現代風格崇拜統籌影音。

與B弟兄雷同,C 弟兄的事奉同樣始自少年時代於中學生團契擔任職員逐步學習事奉,先在團契任司琴,及後加入敬拜隊任樂手、和唱及主領。除此之外他亦有參與青少年事工,先後於兩個中學生團契任導師。

C 弟兄為教會付出更多的轉捩點始於答應參選執事。他回憶起之前曾推卻了兩屆的邀請,後來感到時機適合,加上眼見父親健康轉壞也萌生一點點接棒的念頭,於是接受邀請並當選執事,深感到此崗位是會友與教會領導層之間的重要橋樑。

個人身分的確立

教友子弟為人認識之始多為「某人的兒女」,自小在教友長輩的目光下長大。筆者特別在訪談中問及他們如何從「某人的兒女」蛻變成為獨立的成年會友。

A 姊妹不諱言所屬教會文化慣以「某人是某某的兒女/父母」去辨認會友,較年長的兄姊少不免以長輩眼光看待她。但是她自問與父母圈子中的肢體不熟稔,也不熟悉教會中其他長輩,是故並沒有甚麼人特別干涉她,所以得到不少空間。她也自問喜歡與比她年長的肢體相處。A 姊妹認為隨著年日的推展,自己終會建立獨立的成年會友身分。事實上,她認為當別人眼中的晚輩,令別人不會對自己期望過高,笑說這樣更有發揮空間!前提是彼此尊重即可。

A 姊妹自高中起負笈海外升學,在海外教會聚會,習慣了與其他不同年紀的肢體平起平坐。也許外地文化使然,她早已習慣直呼較年長肢體之名,對方也不特別感到冒犯。離港數年再回流,A 姊妹已成長不少,會眾接受了以成年身分重投教會生活的A姊妹。雖然有時在教會稱呼較年長肢體仍要加上敬稱,但是她指教會中不少兄姊倒是不介意被直呼其名。

縱觀是次訪談,B 弟兄的身分多建立於起初其同輩群體、青少年導師,及後以宗派總會幹事身分為人認識,後來又於影音控制之服侍中為肢體熟悉。B弟兄雖然有同輩及長輩親人在教會,但他認為彼此的關係較近似弟兄姊妹多於家族親戚。B 弟兄父母早年於教會並不活躍,除了同在教會的親人外,與其他會友不熟稔,是故早年成長時並不感到活在長輩的注視下,直至父母正式將會籍轉至現教會、參與事奉,全家才開始為人認識。

B 弟兄直言直到今天仍然有時被認為是其父親之子,由於有其他親人在教會,有時其他肢體也會視他為某人的親戚,但他不認為此身分是負累,只視為別人認識他的初步印象。

C 弟兄既在母腹已中隨家人參與教會聚會,一家人與教會關係密切,尤可見於其家人患病後肢體給予他們家的支持。他起初的確有被認為是「影音控制員/司事之子」,父親當選執事後當然就成了執事之子。雖然有這些身分,但他補充謂無論是所屬團契還是會眾均認定他的獨立身分多於標籤他為某人之子。與 B 弟兄類似,C 弟兄的身分建立側重於同輩團契,繼而是在事奉之中,隨年紀漸長以獨立身分為會眾認識,繼而擔任執事,於隊工中的職銜及職責與其他 C 弟兄稱為叔叔姨姨之長執平起平坐。

教友子弟的教會生活體驗

教友子弟於群體中成長,面對不少長輩、導師。誠然他們在教友子弟年幼時提供不少指引。本段將探討他們的教會生活體驗,包括他們在成長路上至今得到過的幫助、面對過的挑戰,以及他們對所屬堂會的一些觀察。

A 姊妹性格獨立、隨遇而安,不常向身邊人提及自己的情況,加上她提及與教會中的長輩不熟稔,因此並不多面對噓寒問暖的聲音,可是近年仍然少不免經歷部分兄姊過份關注她,經常問及她待業情況,雖然她理解是出於關心,但仍然感到難受和壓力。另外,她指出教會的80後斷層問題十分明顯,亦感覺不到教會有特別著重傳承,只能說不太清楚教會如何看待此事。問及成長時所得的幫助時,她提起童年時導師強迫他們背誦聖經、灌輸一些信仰的基本概念,雖然當時很討厭背書交家課,但現在回望,A姊妹認為這些灌輸而來的信仰概念對她一生受用。A姊妹特別提及高中時代的導師帶領查經時喜以新角度挑戰團友反思經文,刺激她反思,點點滴滴之間給她不少提醒與造就,直到今天。

當問及在成長中得到過甚麼幫助時,B 弟兄很簡單交代「獲肯定、上主悅納」。縱觀其成長故事,除了教會有系統之栽培外,他特別提及少年主日學的同班同輩及導師,形容其少年導師至今仍然努力維繫此群體,由他們少年時代開始直到升上大學、投身社會、戀愛結婚等等的不同階段仍然關心他們至今,令此群體至今仍然成為他很大的支持。此外,在高中時代經歷會考後的徬徨、開始學習事奉,B 弟兄總是感到導師與他同行、背後支持他。導師與他同行人生不同階段的點滴成為他的榜樣,由於早年 B 弟兄父母在教會社交網絡不大,他自感不常活於長輩的目光之下,故不特別感受到壓力,不過因為四歲才開始在現教會聚會,自感與其他自出娘胎就參與教會的肢體、或其他同屬同一中學的肢體有距離。B 弟兄來自超大型堂會,因此他不擔心教會傳承一事。他稱起初開展事奉投入教會生活與其他信徒無異,不認為其教友子弟的身分特別需要承擔接棒的角色。

C 弟兄全家一向與教會的關係緊密,由其家人患病後教會世叔伯給予他們家的支持可見一斑。他感到長輩的目光是推動他進步的動力。他亦特別提及自高中起就參與至今的團契,他當年升團成為最年幼團友,獲得兄姊不少照顧,逐漸學習事奉,又與他一起面對家中的巨變。雖然這團契歷經團友步入人生不同階段的週期令團友名單換血、或各人各有方向,不常聚首,但是有大事或慶祝聚會時,數代團友都會出席,或偶爾在教會碰上面或相約共膳彼此關心近況代禱,C 弟兄還是感到窩心,他認為人生最好的友伴、屬靈同伴都相遇於此教會中。

當問及在教會面對甚麼挑戰時,他提及擔任執事後面對不少適應,例如於長執會議中由「長輩—晚輩」模式轉為「長執—長執」平等地位的溝通、以及一些教會管理問題,如教會領導層缺乏傳承意識、缺乏人生或事奉導師指引、教會議會文化不透明等等,C 弟兄謂「縱然如此,我仍留下事奉,因為這是我屬靈的家,是我成長之地」。

結語

是次訪問三位來自不同宗派、不同堂會的教友子弟後得出三個迥然不同之成長故事及教會生活體驗。縱觀他們的分享,可看出他們對所屬堂會感情深厚、相當了解所屬堂會的文化,對其同輩及主群體有不少觀察,一些更能直指堂會需要處理的重大議題。

在他們的成長經歷中可以看到他們年幼時接受有系統信仰培訓、年長肢體(世叔伯或導師)的幫助和指導深深地影響他們的靈命成長;及後三人都在某些時間意識到要自行發掘一手信仰、在某些時間(如負笈海外後畢業回港、投身宗派工作建立自己人脈、出任領導性事奉崗位)獲廣泛認受其成年會友身分(雖然有時仍少不免被認為是某人的兒女)。

除了 A 姊妹外,其餘受訪者均在少年時代開始學習事奉,亦在同輩中建立獨立身分,隨年日與其同輩群體一同成長並逐漸得到會眾接納為成年會友。教友子弟從小因為其家人獲會眾認識,長大後建立獨立成年會友身分,故然能幫助他們在所屬堂會立足及承擔起成年會友的責任,但,箇中除了他們的努力、配以適當的時機之外,會眾及長輩願意如此接納他們(例如放手將一些職責交予他們、接納他們在隊工中有平等身分及職責、稱呼上以至身分上的調整)亦是關鍵所在。

A 姊妹描述所屬堂會自她少女時代開始的同輩流失放棄信仰、80後斷層、以及C弟兄提出所屬堂會缺乏傳承意識是值得關注的現象。相信超大型堂會因其規模,這些現象並不明顯,因此B弟兄不特別為此擔心其所屬堂會;可是於中小型堂會中,這些現象或會帶來牧養上的關注,因此為更好的牧養年青信徒,教會領導層應該慎重處理 A 姊妹及 C 弟兄描述之現象。

從教友子弟的成長經歷看第二代信徒的信仰體驗

小姊妹


自小於教會 free range 育成,少女時代獲賜號「小姊妹」。自問一介末肢,遂以此自稱。長大後游走於堂會與宗派之間,光怪陸離盡收眼底。但是不論何往,總是被吩咐「來,為我們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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